没有一个人的青春,能经历很多次的残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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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有一个人的青春,能经历很多次的残酷。


一、无比讨厌她
易乐的家在名叫安平的小城,是长沙以南的一座小山城。夏天热得像口炒锅,大火呼呼地不肯灭,人就在大锅里熬着。
他却是极其喜欢酷署,因为他家楼下的小店是这条街道上唯一的冰激凌店。每天都会门庭若市,总有三三两两漂亮的女孩子结伴走进来,腻着嗓子喊他:“易乐,我要香芋。易乐,我要西瓜。”
却也有例外,辟如简年。她总是安静地指着冰柜里红得像鸡冠花一样的草莓冰激凌,竖起一根手指。然后在易乐家的柜台上放下两块钱,再径直穿过他家窄窄的店堂。整个过程,一个字都不会跟他说。
简年是夏天搬到他家楼上的女孩,她母亲租了他家楼下的另一家店面,卖各种内衣。红色、粉色,撩得他眼花。
他无数次穿过两家小小的门店时,心里总是敲锣打鼓。再没有比内衣店更让他难堪的店铺了,而且看店的常常都是不声不响的简年。每每看到他从店子前穿过,总会抬头奇怪地打量他一眼,仿佛他就像个落拓的贼。
他原本没有那么讨厌她,虽然是孤傲了一点,却并没有得罪过他。却是那一晚,他无比讨厌她。
盛署的晚上七八点正是热的时候,整条街的人,匆匆避于街角大柳树下乘凉。他留在逼仄的冰激凌店里写作业,听到一声轻响,有东西从阳台上坠了下来,落在他家店子前。
他正做一道数学题,做到头晕,正打算出门站站,刚好看到掉下来的东西,准备顺道捡起来。走到门口,他却整个人面红耳赤起来。躺在地下的,赫然是件女孩子的小内衣,粉红色一团静悄悄地躺在那里。
他抬头去看阳台,楼上亮着微黄的灯,喊了两声,并没有人应答他。简年应该是去乘凉了,他看着地上那么小小的一团,却豪无办法。
他断然不敢伸手去捡,想起画图时的尺子。用尺子挑起来,准备挂在隐蔽的墙角,等简年自己下来拿上去。却被一声尖叫声吓得尺子跟衣架齐齐落在地下,是出来收衣服的简年。看到的便是瘦高的夏乐挑着她的贴身衣物在打量,便喊了出来。
夏乐来不及辩解,便被乘凉回来的父亲抓了现形。从没有见过那般愤怒的父亲,将他连喝带摞地提进了房间。一直跪到窗外繁星都散了,他才回到床上。
第二天,他在楼道口碰到她,她正捧着一碟蛋糕匆匆下楼。他看着她一脸波澜不惊,腿上还在隐隐地疼,心里面的火腾腾地往外冒。双手一挡,将她抵在手臂的包围圈里,眼神漫不经心地扫着她:“就你这身形,还冤枉我偷内衣。”
她回瞪着她,仍是一个字都不吐。他看着她的眼神,突然觉得这种报复索然无味。败下阵来,怏怏地松开手臂,看着她跑下楼。
后来她还是一个人来他家的店子里买冰激凌,他总是故意将冰激凌搅得稀烂,糟糟的一团堆在杯子里。然后递给她,递的时候,故意手一抖,弄得她手上到处都是甜腻的奶昔。
他得意地拿眼睛斜望着她,并不道歉。她明白了他的刁难,这个夏天的最末,她再也没有来他家吃过冰激凌。偶尔在内衣店看到他推着自行车出来,也会识趣的将头扭过去。可是她越这样逃开,他心里就越堵得慌。他跟自己说,是因为她欠他的,他没有亲自讨要到,所以心里才这么发堵。
这一年,他十六岁,他在日记里写自己,像雨一样的年纪。

二、难言的欢喜
即便她做到跟他再无交集,易乐仍是不喜欢她,他讨厌一个女孩子总是那样清高。没有一点朝气,永远缩在她自己的世界里,看人时眼睛吊得那么高。
他厌烦她一直到学校的校庆,易乐被班主任安排去礼堂摆放椅子。在学校的礼堂,一大群男孩子打闹着布置会场。其实就是在舞台的前方,放上两排评委席。
简年就是在他们布置完了后来的,捧了一盆晚会要用的鲜花,穿了一条白的裙子,太阳的影子盖住了她的脸,忽隐忽现。
易乐心跳突然失声,怔在了礼堂的中间,此时的她安静得如同画中走下来一样。
这时旁边一起摆放椅子的乐言,吹了一声细长的口哨,冲着简年的背影打了个轻脆的响指。易乐的脸,如同火灼一般的红了。简年的白裙子,腰上的拉链已经裂开,露出粉色的内衣。就跟那天晚上,从阳台掉在他家店前的一样。
他似自己的隐私被人窥去,整个人失措地奔到简年面前,指着简年的裙子:“你的裙子。”他后面曝光那个词怎么也说不出来。
是乐言扯开他,解开身上的白衬衫,不等简年明白,他便细心地在腰间打了一个结。
她手碰到自己的腰,才完全明白过来。慌乱地退出礼堂,面容已经烧得通红。
里面的男生待她出去,一齐哄得大笑出声音。看着只余下背心的乐言,一个个故意起哄尖叫:“英雄救美,佳人落荒逃了。”
乐言打断他们嬉闹的打趣,看着她消失在阳光下的背影,笑容却是极轻佻:“就那样子,可是难入我的法眼。要胸没胸,要腰没有腰,瘦得像一捆柴,抱着会硌手的。”
听到这话,礼堂里口哨声掀天盖地。唯有易乐站在那里,看着被简年匆匆搁在主席台前的花。心脏突然刺疼起来,双手紧紧握成拳,冲着笑得最欢的乐言面颊迎上去。
从没有打过架,没有章法,挥着拳头乱舞一通。脸上挨了乐言的拳头,耳朵里轰鸣声音炸裂,依然像是一头困兽。抱着乐言的腰,头往他胸口顶:“我再让你乱说话,我要揍死你。”
乐言却没有被他揍死,是他被围观的人扯开。脸上已经布满青肿,嘴角已经裂开,血腥气在鼻息处漫延。乐言也很惨,俊秀的脸上也挂了彩,一只眼睛已经微青。
嘴角的疼让他龇着牙齿呼气,看着同样狼狈的乐言,心里却满满的都是难言的欢喜,满到轻轻一碰就可以溢出来。

三、一颗悸动的心
那一晚,他被暴怒的父亲安置在家里的储藏室,因为脸上的伤是怎么也掩饰不掉的,却始终不肯说出打架的原因。
在此之前,他虽然笨一点,不是优等生。却还是个乖学生,从没有打过架,可是这次却为了简年,被人揍成了大猪头。
跪在冰冷的地板上,一直跪到半夜,才枕着墙角的破烂桌子沉沉睡过去。半夜却梦到简年,从梦中惊醒来。
他惊觉不喜欢她的自己,却这样清晰地记得她的眼睛。犹如就在面前,发出清寒,却慑人的光。就这样反反复复地睡了又醒,房间里面窒息阴暗。一直不曾感冒的他,却被击倒,烧得浑浑噩噩。
一连在家里躺了三天,第三天中午,吃了药却突然额头发烫,胸口却冰凉。母亲在楼下的冰激凌店口打麻将,听不到他的呻吟。恐惧突然袭过来,他以为自己死定了,翻身下床却没有站稳倒在地板上。
是她中午回来取课本,听到响声撞开了他的门。从地上把他拖起来,他的头碰到她的肩,闻到她身上发出来微若的兰香。
是因为药物过敏引发的心悸,她一直到医生看完诊才默黙地退出他的房间。他一直看着她从门口消失,心跳声才慢慢地平复下来。
病好之后,他回到学校,在图书馆跟简年打招呼。她却只是冷哼一声,重新回到陌路。他却不甘心,倚在校门口的拐角处,隐匿在众人目光触及不到的角落,等简年抱着书本出现。太阳在她身后拖着长长的尾巴,他跟在她身后。是个可笑的尾随者,不敢发出任何大动作的声响。
她一个人自若地往前走,背微微有些弓,长发披散着,在街角停下来,买一个烤红薯。
他看到她吃东西时弯弯的嘴角,和尖尖的倔犟的下巴轮廓。那么平凡的五官,没有美丽的部分,他看着那样子的她,听到自己心脏搏动的声音。
后来的一个星期,他终日握着自己偷窥的秘密跟在她身后,看她在阳台上晒衣服时投下来的背影。看到她抱着书本穿过他教室外面的长廊时那跟着步伐跳动的马尾。
他想,是在哪一秒开始的,是在楼道口被他堵住时,她样冷静的样子?是在看到她最隐秘的衣物之时,还是被她搀扶下楼闻到她身上的清香之时?
少年悸动的心,很奇怪。一切来得突然,像一场地震、像一场山洪、像一场原爆,都带着灾害性的毁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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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、满目是血海
简年在学校的图书馆门口,被乐言堵住出路。她向左他便向左,她向右他便跟着向右。她只是微愠:“你到底要干什么?”
“你还有衬衫没有还给我?你忘了。”简年看到站在面前的乐言,他气定神闲地抱着手臂,神色里是她从没有见过的自信。不像这所学校其他的男生,羞涩的面孔,躲躲藏藏的眼神。
他如此自若,从图书馆进进出出的女孩子,都看他,他的眼神却始终搁在她身上。想起那一天,在礼堂,他穿过人群,也是这样神色自若地为她绑上白衬衫。
她没有像以往对其他男孩子一样,冷淡地瞪着他。
易乐站在图书馆的台阶下,安静地靠在墙角。看到简年轻轻地弯了弯嘴角,就如同每个黄昏在街角呑食红薯一样,眼神里透着寂静的欢喜。
易乐知道,乐言那样的少年,不羁透着邪气,这样的少年对每个萌动的女孩子有着极端的诱惑。而且是简年,她的世界里只有她家的内衣店,跟那一条破旧的街道,乐言之于她贫瘠的世界,是阳光普照,是春暖大地。
易乐突然害怕,他故伎重演,在楼道口堵住她。将她圈在手臂里,她提着一个包裹袋,这一次没有瞪他,扭头别开脸。他不管她目光里的讽刺,声音近乎哀求:“简年,不要靠近乐言。他不是真心待你,你是知道原因的,他在学校女朋友那么多。”
简年只是笑:“那与你何干?我自己选择,日后就算我被乐言抛弃,也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。”
这便是在易乐面前的简年,决断、冷漠,说得每一个字都透着厚重的灰色。却对爱情俯首称臣,即使那段爱情日后将她烧成灰烬。
她突然在校园里活络起来,每个周末出现在球场。她陪乐言打球,为收集所有NBA的录影。有时候和他的那帮朋友在学校里热热闹闹地结伴而行,去喝酒,然后在没有约会的日子里在阳台上唱歌。
2003年,台湾的孙燕姿好红,她为几米的电影唱配乐。易乐第一次听到这首遇见,就是在简年在阳台上唱的。一边晾晒衣物,一边唱:“我听见风穿过地铁和人海,我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。”
他就是在这首歌里疼得掉了眼泪,真的就在窗户口听到风呼呼吹的声音。是时间一点点滑到了深秋,那个晚上他又一次梦到简年。他听到隔壁轻微的响动声,似乎有人在开窗户,他以为有小偷披衣下床。却看到是她穿着单薄的外套,站在窗前正准备跳窗。
2003年,热血传奇风糜了这座城市,所有的学生都沉溺在打怪跟PK里,学业渐渐荒废掉。小城里所有的大人,都将楼道口安上铁门,防止他们半夜去打网游。可是一道铁门可以阴止一场网游,却阻止不了奔赴爱情的决心。

她看到易乐,并未跟他说话,推开窗子便毅然地下坠。他吓得青筋暴起,闭上眼睛不敢看,直到听到摩托车发出的声音才看到她已经坐在乐言的车后座。留下的只有背影,跟飞舞的头发。
引擎声也惊醒了隔壁的简年母亲,她站在窗前大声呼叫,简年的影子最终消失在街道转角。
那一夜,易乐便陪着她打着微若的手电穿过小城的每一个酒吧跟歌厅。是在一个小小网吧里,看到缩在一角熟睡的简年,靠在乐言的怀里,睡得正香。而此时的乐言,戴着麦正在网上视频里亲热地唤着别的女孩。
易乐只觉得酸疼,他看着椅子中这个渐渐变了样子的女孩,不知道他最终认识的那个简年被带向了何处?
简年整个人被暴怒的母亲连人带椅子提起来,未等她清醒,一掌摞到她眼泪滚下来:“我这么辛苦,是供你读书,以后还要上大学。可是你看你,像什么正经女孩子?”
她边骂边哭,简年也跟着哭,只有乐言不耐烦地扔下手里的耳麦:“简年,要么你跟你母亲回去,再也不要见我;要么你跟我走。你自己选吧。”推开椅子,头也不回地跨出网吧,外面的引擎声轰轰作响。
简年最后甩掉母亲握她的手,爬上摩托车。易乐搂住声嘶力竭的妇人,她却挣开他的扶撑:“你回来,简年。”
乐言已经很烦,发动了摩托车。简年的母亲绝望地伸手去扯摩托车后座的简年,力道很大。车身偏下来,三个人都摔倒,滚成一团。后面那辆转弯而来的货车,没有料到这场变故,一声刺耳的紧急刹车声响彻夜空。
简年整个人都崩溃掉大声地叫喊,不敢相信一个活生生的人,不过电光闪石之时便冰冷一团。
易乐陪她在医院守了一夜,早上天刚亮就被母亲拉回家。早餐桌上,母亲指着报纸上的头条,不无惋惜地说:“又是离家出走,现在的小孩子心里在想什么?”说罢往他杯子里添牛奶:“儿子,我可不想你有一天变成跟隔壁那丫头一样的人。你看看,多么不安分,半夜跟人私奔,活该出事。”
他将碗猛地摔向地下,头也不回地奔到自己的卧室,一闭眼满目尽是血海。

五、火车站的方向
整个安平城都在谈论这个叫简年的女生,因为半夜在外面混玩,害得母亲命丧车轮。
丧礼是街道办事处办的,简年一个人缩在灵堂中,她穿着那天离家时单薄的外套,缩在那里发抖。听到他的脚步声,一边哭,一边断断续续地说话:“我一直都厌烦她在我身边,总是叮嘱我天凉了加衣服。不可以交男朋友,不可以在外面玩到十二点不回家。我曾跟她顶嘴,咒过她去死。真的,我就那样当着她的面,跟她说我永远不要做她的女儿。你看看,老天爷多灵验,用我自己的诅咒惩罚我。可是易乐,那些都只是气话,我那么爱她。”
“可是你,”他不懂如何安慰她,终于欲言又止,“简年,时间回不了头,可是你还要走。”
易乐没有看到简年垮下去,冬天到来的时候,她搬回来一盆植物搁在阳台上,每天给它浇水。
请的长假用完,她回到学校。在学校门口看到乐言,摩托车的后座已经有了新的主人,比她精致的一张脸,搂着乐言的那双手,环在他的腰间。十个指尖,色彩斑斓。
她平静地走过去,没有给他一巴掌,也没有闹,只是让他给她一点时间。
简年并不掉眼泪,眼睛望着在笑的乐言,近乎望到了他的骨子里。她一口气说完,仰着脸再次问他:“乐言,怎么办?”
他烦闷地弹掉手中的香烟,甩开她正被她握住的手,指尖的烟火明明灭灭。最后似是下定决心:“简年,我已经不再喜欢你,你再纠结有什么意思?”从口袋里掏出钱包,里面只有薄薄的纸币,扔到她面前:“以后不要再来找我。”
她仰面笑出来,手上的钱包扔在他脸上:“你滚。”乐言真的从班上消失,只言片语都没有留给她。
冬天的安平,冷风透过任何狭小的缝隙,往骨头里钻。她把自己藏在易乐家的冰激凌店,叫上一杯似血的草莓冰激凌。冬天的夜,搅冰激凌的手,籁籁地抖。
圣诞平安夜,易乐去参加同学的狂欢。出门的时候看到简年也要出门,她拧着旅行包,往火车站的方向走。
他没有去参加聚会,站在暗处,看着她不停地在火车站附近踱来踱去。他紧紧地攥住自己的拳头,手指甲一直切到了肉心之中。
她裹着一件黑色的大衣,是她母亲曾穿过的,她已经不那么瘦了。黑色的衣服裹在身上却依然让她显得清冷,她的嘴唇发着白。刘海儿被风吹散凌乱地铺在脸上,他的心里那么疼。
应该是没有等到要等的人,她转身往火车站走去。易乐突然心急,自暗处跑过去拖住她的手:“简年。”
她回头,整个身子一软,便瘫在他怀里晕了过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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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、旋转的椅子
那个晚上,简年在医院手术,他被学校请进教务处。罪名都不小,都足以令他前程尽毁。请来了他父母,这两个生意人看到灰头土脸的儿子,突然失声大哭起来。
易乐听到他们自责的声音,说不应该只顾着做生意,没有好好教他。他安静地听,却流下泪下,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们也爱他。
他所有解释都那么无力,说不清楚怎么会出现在火车站,怎么将她送进医院。父母将他领回家,等着学校的通知。
母亲天天以泪洗面:“易乐,你怎么会被那样一个坏女孩迷上?是不是她引诱的你?”故事的版本跟众人所看过的任何电影俗套剧情并不相同。不是引诱,不是他的守望得到她的回应,而是她拿他当成一块往岸上跨的跳板。
学校最终没有将他停学,简年从医院跑到教导处承认了整件事情是她一手策划。因为负担不起诊所的费用,所以她才找上易乐。却始终不肯说出来,那个害她浑身是伤口的乐言。
他去学校办理手续时,她被赶出安平街。他回来时,已经人去楼空,她租住的那间小屋已经被母亲清空,杂物堆在储藏室内。
她床上印着机器猫的床单被母亲拿来挂在浴室做了浴帘,他冲着冷水浴,想到她曾在礼堂跟他说:“你看看,老天爷多么灵验,用我自己的诅咒来惩罚我。”然后眼泪就顺着水一块渗进他的肌肤纹理里,浅浅地绞着,一下一下地疼。
是在第二年夏天,去买水果时听到简年名字。找去了安平街的那个歌厅,仿照八十年代的香港,刷着金色的墙彩。一个小舞台,搁了一把旋转的椅子,有人在上面唱着:“我往前飞飞过一片时间海,我们也常在爱情里受伤害。”
他认出来是简年,脸上化了淡淡的妆。他的脸迅速地亮起来,眼睛中有细碎的泪光。
他坐在酒台那里等到她下班,她仍旧不多话,却学会了喝酒。两个人喝得微酗,她突然就哭了:“对不起易乐,我没有其他办法,所以只有欺骗你。”
他始终没有问她,她在医院拿掉的小生命究竟是谁的?他站到窗边把窗户推开,外面的热浪涌进狭小的房间。
两个人都不再说话,空气里的寂静让人窒息。心里有一些涌动的声音直奔向喉咙处:“简年,不要再这样,跟我走,我一直都在你身边陪着你。”
她只是笑,默默地喝酒,不说好,也不说不好。

七、永远留在心尖
他找到她不过才十天,她就出事。用刀刺伤了回到安平的乐言,上了报纸的头条,报纸上她穿着那条曾破过拉链的白裙子。
他跑去看她,她坐在他面前平静地将手伸到他面前。握住他因为害怕而冰冷的手,轻轻地笑了一下:“一切都是我自己心有不甘,他居然像什么都没有发生,来求我回到他身边。可是他是我的噩梦,我一看过他就想起一年来发生的所有事情,我要摆脱他的纠缠。”
自派出所出来,他哭了。十七岁的他,眼泪挂了一脸,一拳狠狠地挥向街口的树干。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要她什么,现在他突然知道,他只要她无恙。
中午时分,他一个人悄悄去了医院。乐言已经醒过来,胸口缠着厚重的纱布。他推门进去,吓得他在病床上痛呼一声。
易乐朝乐言,扑地一声便跪了下去:“她已经一无所有,请你放过她。”
这座安平城内的伤人事件,最终以乐言父母撤销而结束。
简年出来之后,辞掉了工作,去易乐家拿走了堆在储藏室的旧衣物。易乐站在街口,看着她拎着旅行包。厚重的包将她的肩膀压得斜在一边,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小。就是这时,他心里突然被撕裂,血水突突往外涌。从未有过的伤心全往他心脏里挤压,终于失控,狂叫一声:“简年。”
就在那大柳树下,她停住脚步。她穿着那条旧旧的白色连衣裙,站在柳树下对他挥了手。丢下手中的旅行包,朝他奔过来,给了他一个拥抱,她说了:“易乐,谢谢你,可是安平真的没有可以让我留下的东西,人也没有。”
她松手,转身走开。知道自己残忍,也知道他要的是她的喜欢,可是除了一声谢谢,她什么都给不了。在安平城谁都知道,她私奔过,伤过人,每一条都足以将他毁在流言飞语里。
他的手掌蒙上自己的眼睛,按住从眼睛里往外冒的汗珠,缓缓地蹲在街角。他的这两年,永远只有她留在心尖。可是这一刻,她却自此流失在他的世界之外。
他不知道简年去了哪里,后面的四年,他像是上了发条的钟。永远不知道倦怠,发奋地读书,一直读到北方那所知名学府。
生活稳妥安静,日子如水平顺流淌,他再没有见到她,却一直记得她那双清寒的眼睛。他也知道,她一定换了一种生活的方式。没有一个人的青春,能经历很多次的残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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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、唯有送他返程
他听着六年前的这一首《遇见》,直到最后一个尾音被演唱者吐出来,再也无法抑制住心里一波一波的疼。匆匆放开了他一直紧紧揪着的手臂,对牢简年的眼睛:“对不起,我认错了人。”
经年之后的重逢,什么都没有发生。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在欢歌笑语里,像粉红色的兔子一样在人海里扮演人偶的简年。
她笑容很知足,过去的伤口已经在她身上看不到痕迹了。他紧握着自己的拳头,迅速眨一眨自己的眼睛,平稳地离开会场。
她看着他走远,这才在欢海里蹲伏下去,眼泪再也无法强忍。
她早就已经认出他来,那个在她无妄的年岁里,那个在她斑驳的青春里,她惹恼过,伤害过,差点害他前途尽毁的少年。
只是她装作不记得,目送他离开。因为她知道,她在他心里最好的时光,永远只能留在最初。那在冰激凌店、内衣店里安静的自己。
距离是一条很殘忍的河流,两个相隔太远的人,中间永远没有捷径可以飞渡,那么她唯有送他返程。
只是有时候她想,如果青春再来一次。她安静地读书,缩在母亲的羽翼下,她会不会活得比现在更幸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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